民国时期,北师大附中、南开中学等许多学校都办得非常成功。它们之所以成功,无非是最大限度地实施了人的教育,不是以培养考试能手、习题高手作为首要的教育目标,而是以培养人——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、具有公民意识的公民为目的。让我们以重庆南开中学为例,看看当时的教育。 字迹潦草、墨迹斑斑的作文卷竟获第二名 重庆南开中学的校训是“允公允能,日新月异”。1945年,抗战胜利的那个秋天,南开中学举行作文比赛,题目是“论述南开精神”。一位高一学生突然想到南开精神就是“五四”精神,“允公”就是“民主”,“允能”就是“科学”,“日新月异”就是“破旧立新”,他“越想越激动,字迹潦草,墨迹斑斑,卷面肮脏”,结果竟获得了第二名。一丝不苟的喻传鉴主任亲自找他谈话:“你知道你写得这样乱为什么还得第二名吗?就因为你论述南开精神有独到之处……可见你肯于思索,有头脑……现在的中国就是需要民主、需要科学啊!” 作为人的教育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,公民教育的特点就是开放、多元、兼容,允许自由讨论。学校里并排张贴着《中央日报》与《新华日报》,学生可以对照着看。高年级学生经常对各种思想观点开展讨论。 1943年1月,这些少年学子曾就真理标准展开过一场无拘无束的讨论。在每周的周会上,学校经常会邀请各类观点不同的社会名流来演讲,周恩来、冯玉祥、马寅初、孔祥熙、何应钦、陈立夫、孙科、翁文灏、王芸生、王云五、胡政之、老舍、曹禺以及访华的美国副总统华莱士等都在其中。“在那个讲台上,你能获得不少虽然零碎但却是课堂上没有的知识,你也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”。 “第二次世界大战谁胜”成为学校时事辩论题 举办时事辩论赛也是南开中学的家常便饭,“战争促进抑或毁灭文化”“世界持久和平能否实现得了”“第二次世界大战谁胜”等辩论题目让人难忘。一位女生记得,高二那年她参加全校男女生两部举办的一次辩论赛会,题目本来是一件生活琐事。张伯苓校长散步时偶然看见海报说,没出息,什么时候了,净辩论这些小事。当夜题目就改成了“美国是否应该参战”,其时离珍珠港事件爆发、美国参战已不远。 结社、演出、办壁报,这一切都是自发的,学生们在实践中学会表达,学会独立思考。校园广场上到处张贴着学生自办的壁报,内容五花八门,既有探讨人生的,也有关心国事的,《健报》《公能报》《曦报》《晨钟报》《野猿报》以及以“民间报纸”(区别于班报、校报)自许的《翔翎报》等竞相争妍,他们甚至通过各种渠道亲自登门采访邵力子等政要。 作为一所著名的私立中学,南开学子中有不少国民党政要的子弟,但他们在校园里未受到任何特殊待遇。经济学家茅于轼曾在南开中学就读,在他的记忆中,“一些同学是大官的子女,当时我们也并不知道,到了毕业以后才偶尔听别人说起。学校从不趋炎附势,校园里绝对没有任何特权氛围”。 每天下午不走出教室参加体育活动要记大过 操场上更是南开学子们自由驰骋的场地。每天下午三点半,所有学生都要走出教室,融入火热的课外活动中(主要是体育活动)。如果学生偷偷躲在教室里做功课被发现的话,要立刻记大过一次。对体育的重视已成为南开的特色之一。 在学业的传授上,南开中学的老师更有独到之处,不拘泥于书本,没有成见,往往没有现成的框架、整齐划一的答案。一名学生作文开头的第一句是:“远远的东方,太阳正在升起。”国文老师陶光在“的”字后面加了个逗号,变成了:“远远的,东方,太阳正在升起。”这样的作文课堂讲评是能让学生终身获益的。 南开中学自编的国文课本,首席语文老师孟志荪是主编之一,蒋介石所喜欢的王阳明的作品一篇也未能入选,曾国藩家书也只选了一篇。蒋介石几次来看望张伯苓,张伯苓在权势面前始终不卑不亢,保持学府尊严。这些都显示了老南开中学傲然独立的精神气质。 据说,重庆南开校友中有近40%的人从事与化学有关的事业,就是因为受到化学老师郑新亭的启迪。他常对学生说:“科学领域内现在仍不为人知的东西很多很多,任何一个问题都够你研究一辈子的!” 他的课更是深入浅出、生动活泼,而且与日常生活紧紧联系在一起。学生怎么能忘了他讲醋酸铅具有甜味性质时所举的例子:“在家乡小孩摘吃没有熟而酸涩的梅、杏时,往往偷来母亲、姐姐的铅粉抹在梅、杏上,梅、杏就由酸变甜了。” 经济学家吴敬链说:“我虽然只在南开念过两年书,但南开给予我的基本训练方面的影响,却是极其深远的。除语文、数学等功课外,从逻辑思维,语言表达,公民课上关于如何开会、如何选举、如何表决的训练……都使我终身受用不尽。总之,就我的亲身感受而言,南开教育之所谓的‘高贵’,指的并不是生活上的奢侈和安逸,也不是目中无人和颐指气使,而是对于德、智、体、美四育并进的高素质要求。” 毕业考交了白卷却被“给分六十” 在那里,考试不是衡量一个学生的绝对标准,课业授受也不是衡量一个老师的绝对标准,人本身始终是目的、是尺度、是根本,其他的一切都是从属的、次要的。 当年,重庆南开中学物理老师魏荣爵教学水平之高、教学态度之严谨都是有口皆碑的,绝不是不负责任胡乱评分的人。1941年毕业的谢邦敏富有文学才华,但数、理、化成绩不佳。他在毕业考时物理交了白卷,却即兴在卷上填了一首词。魏荣爵评卷时也在卷上赋诗一首:“卷虽白卷,词却好词。人各有志,给分六十。”使这位学子顺利毕业,并考入西南联大法律专业,后来登上了北大讲坛。这样的老师、这样的学校真的足以让后人开眼界。 正是有了一代教育家张伯苓那样的校长,有了魏荣爵、郑新亭、孟志荪等一大批优秀、有强烈责任感的老师,即使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里,重庆南开中学也始终保持着高水平的教学质量,继续弘扬以激发、培育每个孩子的个性和创造性为核心的办学理念,最大可能地践行了人的教育。 (摘自《视野》2013年第14期) 民国时期重庆南开中学校门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