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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阅读经历
2015/6/11 23:10:21    来源: 三门峡日报 移动用户编发smxsjb至10658300订三门峡手机报,3元/月,不收GPRS流量费

  四、关于理论和学术经典的阅读(上)

  我在《文章五诀》中提出形、事、情、理、典。这个“典”是指经典、典故,特别是理论经典。什么是经典?常说为经,常念为典。经典标准有三:一是达到了空前绝后的高度;二是上升到了理性,有长远的指导意义;三是经得起重复引用,能不断释放能量。由于长期的文化积累与筛选,每个领域都有各自的经典。而更高层次的是理论和学术经典,特别是政治与哲学方面的经典。

  一般人,特别是文学爱好者常误认为政治、理论枯燥乏味,干瘪空洞,不如文学那样水灵、煽情。这是因为文学与理论属不同的思维体系,一个是形象思维,一个是逻辑思维。他虽感觉到了这个不同,但不知道作为形象思维的文学只有借助理性的逻辑思维才会更深刻,从而更形象、更生动。就如我们常说的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能更好地记忆。这中间有一道门槛,翻过之后,就是一片高地。

  我们这一代人赶上学习毛泽东著作高潮。这是一个半被动、半主动的经典学习运动。说它被动,是因为那是一个特殊时期,一场运动,人人学,天天读,你不得不学;说它主动,是因为毛泽东的文章确实写得好,道理深刻,文采飞扬,只要一读开,就能吸引你自觉地读下去。

  我第一次接触毛泽东的文章,是在中学的历史课堂上,不认真听课,却去翻书上的插图。有一张《新民主主义论》的影印件,如蚂蚁那么小的字,我一下子就被开头几句所吸引:

  抗战以来,全国人民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,大家以为有了出路,愁眉锁眼的姿态为之一扫。但是近来的妥协空气,反共声浪,忽又甚嚣尘上,又把全国人民打入闷葫芦里了。

  “欣欣向荣、愁眉锁眼、甚嚣尘上、打入闷葫芦”这么多新鲜词,我不觉眼前一亮,有一种莫名的兴奋。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,说不清是雅,是俗,只是觉得新鲜,很美。放学后,我就回家找来《毛泽东选集》读。我就是这样开始读毛泽东的文章的,并不为学政治,是为学语言,学文章。后来我逐渐通读了《毛泽东选集》四卷,还精读了不少篇章。之所以能学下来,政治压力是有的,但主要还是文章本身的魅力。

  我对马克思、恩格斯著作的阅读也是半主动、半被动的,可分两个阶段。第一阶段是“文革”以前,囫囵呑枣,如私塾背书一样,只是储存了下来;第二阶段是改革开放之后,结合形势重新验证马恩的观点,又去主动温习。因为我是学文科的,后来又做新闻,一方面是专业要求,一方面是工作需要,所以读了不少也忘了不少,留下印象的有《共产党宣言》《自然辩证法》《家庭、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》《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》等,一些原理是刻骨铭心的。比如,“环保”这个概念是近二三十年的事,可是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就发出警告:“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。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,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。每一次胜利,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,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、出乎预料的影响,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抵消了。”(《自然辩证法》)这种深刻、彻底,你不得不佩服。特别是经历了“文革”后重新发现马恩,你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对,是我们过去念歪了经。如“人们为之奋斗的一切,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。”(《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第一篇论文》)“思想一旦离开‘利益’,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。”(《神圣家族》)多么朴素的真理。一部经典不可能全部背下来,只要做到读懂原理,知道观点,记得一些警句,要用时能很快查找出来就够了。

  我们不是常说文学是人学,是社会学吗?不是常说爱和死是文学永恒的主题吗?你看马克思怎么说:“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、自然的、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。”“你就只能用爱来交换爱……如果你的爱没有引起对方的反应,也就是说,如果你的爱作为爱没有引起对方对你的爱,如果你作为爱者用自己的生命表现没有使自己成为被爱者,那么你的爱就是无力的,而这种爱就是不幸。”(《1844年经济学手稿》)

  对毛泽东著作的阅读,最有用的是他的两本哲学书《实践论》《矛盾论》,还有可以作为写作示范的一批很漂亮的论文、讲话,如延安整风时期的《反对党八股》等,在1949年解放战争后期代新华社起草的《别了司徒雷登》《将革命进行到底》等一批社论、时评,集中展示了他的政治才华与文学才华。这种阅读对我来说已是三分政治七分文学了。后来2013年毛泽东诞辰120周年时,我将这个多年来的阅读体会写成了一篇文章《文章大家毛泽东》,《人民日报》整版刊登。本文与另一篇在周恩来诞辰100周年时发表的《大无大有周恩来》,可以说是我对毛、周两个伟人的阅读笔记。

  对经典,你读不读、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;它客观存在、确实有用,是另一回事。如果你没有读,其实是吃了暗亏。就好像说一种好食物,你不知道,没有吃过,但它确实好吃。马恩对未来社会的猜想,也许不能实现,就像天文学家关于宇宙大爆炸的猜想,现在也还没有得到验证。但你不得不承认这种理论的伟大和思维方法的科学,要不它怎么能造就数百年的科学社会主义运动?经典不是一份名人豆腐账,不必拘泥于马恩哪一年到伦敦、到巴黎,与费尔巴哈、黑格尔、杜林什么关系,也不必拘泥于毛泽东当年到哪里,说了什么话。理论经典让人敬而远之的一个原因是后人的刻舟求剑,过度解读,故意神化、僵化,拉大旗当虎皮。就像儒家经典一样,马恩经典也一遍又一遍地被人涂抹、改塑。随着历史潮水的退去,经典突显的只是原理,其他都已不重要。邓小平说:“学马列要精,要管用的。长篇的东西是少数搞专业的人读的,群众怎么读?要求都读大本子,那是形式主义的,办不到。”经典的阅读与出版始终有两条路线。一是真正的学术大家、出版家,为读者着想,筛选出最基本、最精华的东西,做成最便宜的普及本,书愈做愈薄,人愈读愈有味;二是拉经典扯大旗,靠经典吃经典,为出书而出书,不停地注释、索引、解读,书愈做愈厚,让人愈读愈烦,而公款出版又加重了这个恶性循环。经典要转化为有效阅读必须有负责任的、高水平的、联系实际的、深入浅出的普及环节。可惜政治经典的普及做得很不好,远不如文学经典。我印象深的好的普及本仍然是艾思奇的《大众哲学》,后来我常用的一个本子是《马克思恩格斯要论精要》(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8月第一版)。

  另外,从马克思到毛泽东,他们的文章也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艰深、枯燥,他们并不缺少文采。如马克思谈资本与劳动力的关系:“原来的货币所有者成了资本家,昂首前行;劳动力所有者成了他的工人,尾随于后。一个笑容满面,雄心勃勃;一个战战兢兢,畏缩不前,像在市场上出卖了自己的皮一样,只有一个前途——让人家来鞣。”(《资本论》)他还这样来挖苦书报检查制度:“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,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芬香,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——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?”(《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》)毛泽东谈政治与经济的关系:“搞社会主义不能使羊肉不好吃,也不能使南京板鸭、云南火腿不好吃,不能使物质的花样少了,布匹少了,羊肉不一定照马克思主义做,在社会主义社会里,羊肉、鸭子应该更好吃,更进步,这才体现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进步,否则我们在羊肉面前就没有威信了。社会主义一定要比资本主义还要好,还要进步。”(1956年在知识分子会议上的讲话)这种机智、幽默,现在的政治家、文人都是很难企及的。

  政治理论经典对我写作的帮助是学会直取问题要害,找到打开读者思想大门的钥匙,登上可以俯视山下的制高点,也就是找到文章的“文眼”。前面说过韩愈为文时要向司马迁“借气”,我则常向马克思、恩格斯、毛泽东“借力”,借政治之力。在文章看似山穷水尽时,又翻上一层,极目千里,借助政治的高度,是为政治散文。比如,改革开放后农村富了,有钱怎么花,怎么建设新农村?有各种典型,但都摆不脱好吃、好住、高消费。我在江苏看到这样一个典型,他们一切以人为中心,追求人的生活自由、劳动自由、精神自由。村里办有多种企业,早已做到充分就业,但每家还留了几分地,为的是留住乡愁,享受田园生活的自由。连敬老院也分几种类型,养老方式自由选择。这不就是《共产党宣言》里讲的共产主义就是自由人的联合体吗?就是恩格斯讲的:“我们的目的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制度,这种制度将给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,给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质生活和闲暇时间,给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。”于是我写了《在蒋巷村的共产主义猜想》。摘要如下:

  共产主义是什么样子?谁也没有见过,到现在还是想象中的事情,十分遥远和渺茫。于是共产主义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版本。

  我的所经所见大约有两种。一是解放前后“点灯不用油,耕地不用牛”最初级的“解放版”。二是“人民公社版”,一场黄粱梦。而这次我却看到了一个与前两个不同的比较接近马克思想法的版本,我把它叫作“中国乡村版”的共产主义猜想。

  蒋巷村不大,186户,800口人,1700亩地。40年前曾是一块低洼闭塞的蛮荒之地。村展览室的墙上张贴着一首辛弃疾800年前描写江南农村生活的词《清平乐》:“茅檐低小,溪上青青草。醉里吴音相媚好,白发谁家翁媪。大儿锄豆溪东,中儿正织鸡笼;最喜小儿无赖,溪头卧剥莲蓬。”这是中国农民几千年来的理想追求。现全村已人均年收入两万多,学生上学全免费。老人从55岁开始每月补300到600元,如身患重病者,月补400元。他们说这是“按劳分配加按老分配”。

  (未完待续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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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梁衡 网络编辑:徐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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