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望窗外，长巷深宅，枝条横斜，尽现“秋尽江南草木凋”的景象。人道冬日寒凉，我却独喜冬日，自有一番情趣，自有一番暖意。

  老家虽然在南方，但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也是极冷的。青色的瓦砾垂下长长的冰凌，冰水一声声从瓦檐下滴落，溅在光滑的石子上，打磨得没有一丝棱角。下午放学，总会和村里的小孩去结了一层厚冰的池塘上嬉闹，直到暮色渐浓才会回家。晚上，一家人围着炭盆各自忙碌。父亲那时经营着全村唯一的供销社，每天晚上都会算账，母亲做着针线活。伴随着父亲拨打算盘清脆的响声和炭火炸裂的声音，祖父叼着烟斗会说一句：“今年的栗炭又涨价了！”如今想来，这些都是冬日里不可复制的画面。冬日的夜晚，村里寂静冷清，母亲早早让我们睡下后，她继续在灯下做针线活。在一抹橘黄色的灯光里，有母亲的陪伴，我们姐弟在冬日里安然入睡。

  如今，城市的夜晚旖旎繁华，已过而立之年的我仍喜欢静坐，有窗外的寒梅相伴，在一盏明亮的灯光下读书写作，寄相思于文字，怀念那盆炭火，品味青山斜阳外的南方的那片云水。我搬来的那年冬天，在灯光下静读久了，抬头见窗外的月亮格外皎洁，便推窗望月，一丝幽香扑鼻而来。月光下苍劲清瘦的枝条，开满了细致黄色的花朵，仔细一看，那树花香可惜不是红梅，不然会更有梅花的韵味。品味梅香，要把心放平静了，把呼吸调得细致一些，那清冽的、悠远的、不染一丝尘土的梅香便会穿越出来。如果你迷恋香味，再走近一些反而香味消散了。我将梅香称为君子之香，含蓄且带有一丝傲慢，很难接近，隐隐地拒人于千里之外。难怪那么多风雅的文人喜爱梅花，想必是喜欢它清高洁净的灵性、悠然尘外的情趣。有月光，有梅花，还有那份赏梅的情怀，林和靖先生的“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”的诗句，也算是他有幸入景的写照了。

  冬天若没有雪，也会徒增许多遗憾。南方的雪温和柔美，北方的雪淋漓酣畅，相比之下，北方的雪少了诗意，却更悲凉、更饱满。雪夜即使没有月光，也会格外亮堂，屋里也不用开灯，最多一支蜡烛即可。隔窗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铺陈下来，如同细碎的心绪，会想起宋人蒋捷的词：“都道无人似我愁，今夜雪，有梅花，似我愁。”寂静雪夜，寒梅疏影，探窗而入，这样的意境与姿态总是看不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