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红柳绿春三月，尝过了柳芽儿，品过了香椿，嚼过了荠菜，一张口就能吐出整个春天。回味之余却仍不满足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
  清明回乡时，我意外的发现了两棵老榆树，绿得打眼，老枝新杈上，满满坠着一簇簇的榆钱。看着树上的，想着锅里的。刘绍棠用文字煮出的“榆钱饭”甘美可口，让人垂涎三尺。而今它就在眼前随微风婀娜，机不可失，于是，有了舌尖与榆钱饭的邂逅。

  对榆钱饭思慕的种子，是刘绍棠散文《榆钱饭》种下的。“九成榆钱儿搅合一成玉米面，上屉锅里蒸，水一开花就算熟，只填一灶柴火就够火候儿。然后，盛进碗里，把切碎的碧绿白嫩的青葱，泡上隔年的老腌汤，拌在榆钱饭里；吃着很顺口，也能哄饱肚皮。”绍棠先生笔墨烹出的榆钱饭，色味俱佳，勾起了我的馋虫，也勾起了遐思。

  “妈，做顿榆钱饭吃吧。”我说。

  父亲调笑道：“馋了？”

  “您吃过吗？”我问。

  “打小儿那会儿，缺米少面的，开春儿榆钱饭可真没少吃。”父亲说着，伸胳膊张手，握住眼前的榆树枝，自上而下一捋，再张开时，已是满手榆钱儿。

  “自己动手，丰衣足食。捋完了，我给你们做。”母亲笑着说。说干就干，一家人各自为战，三下五除二，不多久，就有了满满两袋子战利品。

  晚上一进家门，我就钻进厨房。洗净榆钱儿，备好玉米面。

  “棒子面少了！”母亲站在门口望着我说。“这可是黄金配比！有书为证，刘绍棠说九成榆钱儿，一成玉米面。”母亲只笑笑道：“多搁点儿棒子面吧，搁少了黏。”听取了老厨意见，榆钱儿、玉米面五五分成。榆钱儿混合着玉米面好似金中嵌玉，拌匀了上锅蒸。水一开，滚几滚，关火出锅，大功告成。掀开锅盖，蒸气朦胧，淡黄色的榆钱饭巨星大腕般地亮相了。盛进碗里，配上下午从二姑家菜园里现摘的羊角细葱调成的料汁，再添一勺辣椒红油，送一勺入口，榆钱儿的甜、料汁的咸、青葱的鲜、红油的辣，层次分明地刺激着味蕾。玉米面粗粝的口感把榆钱儿的软糯烘托到了极致，把春天咬到了嘴里。我一连干掉两碗，大祭了五脏庙，依然意犹未尽。连玉米面从不沾唇的姐姐，也狼吞虎咽后大呼“明天，还吃榆钱饭！”母亲在众人接连不断的饱嗝声中，遥想当年……

  改良榆钱饭清新绿色的自然之味，让人着迷。在鸡鸭鱼肉满口、山珍海味塞肠的富足时代，清粥小菜的寡味，便成了至味。刘绍棠笔下九成榆钱，一成玉米面，泡着隔年老腌汤的榆钱饭，自然朴质外，恐怕只能哄饱肚皮，味道并不佳。让人着迷的，是那碗榆钱饭里以苦为乐、苦中作乐的辛酸，还有沁润着对生活饱满憧憬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