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两次去橡子园，都赶上它最美的时辰，看到了它最动人的姿容。

  橡子园位于灵宝市川口乡洼里村，现在已是灵宝一景。我第一次去看它是多年前的冬季，一夜大雪延伸至次日早晨。朋友说，这时候去橡子园一定别有新意。看看漫天大雪，迟疑之后我还是决定前往。两辆车子都套上了防滑链，车至洼里村，看看要上山的路，大家犯了嘀咕。最后村里一位老乡说，用他的防滑三轮车上山没问题，他跑过好多趟了。

  在大雪中去看风景，新奇中又多了一份历险的兴奋。曲曲弯弯地走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，眼前涌出一座雪的城堡。它的体积过于庞大，仿佛突然出现在枯瘦的田野上，让人惊诧。这次，我看到了“九象一豹”的景致。“九象一豹”的得名，缘于这里生长着九棵数百年的橡树和一棵同样古老的豹榆树。它们的根在泥土里相连，枝叶在高空中交织。高大本已撼人，古老更添肃穆，凝神敛息仰望，顿然不知身在何处。失魂般走进去，在古树中间站定，四处打量，仿佛来到一个雪龙的故乡。低处的卧枝虬劲苍老，披着厚厚的白雪蜿蜒向外探出，如无数苍龙隐然游动。高处的细枝柔韧俊拔，条条向下纷披，而章法丝毫不乱，比高明的国画家的布局更自然优美。它们的张力和控制力同样大，在这黑与白的对比色、开与合的平衡术之间，我感到有新鲜汁液在奔流，无声的喧嚣在汇聚，只等着雪化春来，腾跃起一大片绿雾。

  从那里回来后，再有人邀我去橡子园，我都婉言谢绝，理由是不可能有比那更美的时景了。但是，前不久一位朋友打电话说：“橡子树开了满树白花，你去看了吗？”一听开花，我怦然心动。但我到那里时，花已变成青果，裹在一层淡绿的萼中。这次是雨后初晴，树干上半湿半干，黑白相间，如同光与影的二重奏，美趣兼得。

  凡古树边上必有小庙，这里也是。是树在先还是庙在先已无从考证，但在中华大地上它们已经浑然一体。正是有过橡子园的经验，当我在其他地方再看到古树和依树而建的小庙时，总感到亲切，于是在诗中写道：“以前，我在故乡辨认神灵；而现在，由神灵认出了异地的故乡。”

  中国的象数学认为，人多与树相参能增加生机和力量，这当然是真理。但我经常想，古老与生机是如何在一棵树上统一起来的？为什么历经时间的考验，反而更加蓬蓬勃勃？这可能就是成长的艺术，也是成熟的秘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