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70年代，农村的生活非常艰难。从我记事起，过中秋节家人分吃月饼前，母亲都要先喝上一大碗水，这成了我们家中秋节里的“老习俗”。 

  那年的中秋节中午，我从街上疯玩回到家里，一阵香味扑鼻而来。母亲蒸了一锅白面月饼。在那个年代里，别说吃白面月饼，就是能吃上口白面就算过节了。瞅着锅里点着红点热气腾腾的白面月饼，我伸手就去抓，却被母亲打了手背。我委屈地向母亲望去，见母亲嘴角抖动了几下，眼角里涌出了晶莹的泪花：“等你爹回来咱再吃……”父亲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来了，母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，她吹了吹从锅里捏出来的月饼塞给我，自己却端起一大碗水喝了下去。我问母亲不吃月饼干嘛喝水？父亲苦笑着说：“这是咱家里的‘老习俗’，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。”

  此后许多年里，父母仍保持着这样的“老习俗”。有一年过中秋节，妻子见母亲饭前又倒了一碗白开水喝，便委婉地向母亲说起了饭前喝水冲淡胃液不利于消化的道理。母亲长叹一声：“唉，什么胃液不胃液的，这都是多年的习俗啦。多喝点白开水不上火……” 

  去年中秋节午饭前，我倒了杯白开水等母亲喝下去就开饭。望着那杯水母亲迟迟不喝，随后淌下了眼泪。妻子不知所措，我赶忙询问母亲。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：“大过节的我这是怎么啦……本来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，还是说清这过中秋节喝凉水的‘老习俗’吧……”母亲问我：“还记得那年你抢着吃月饼挨打的事吗？”“当然记得，那年的月饼真好吃，我一辈子也忘不了。”“不是娘不愿让你吃月饼，是东西太少。那年中秋节为了能让你吃上白面月饼，你爹拼死拼活地给人家脱坯挣来那点白面，俺饭前先喝一碗水是为了先垫垫肚子少吃点，多给你爷俩省口白面月饼。” 

  多年的“老习俗”原来是这么回事，我不由得眼眶发酸，不经意向妻子看去，她脸上的泪珠也纷纷滚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