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我一觉醒来，一扭头，恍然看见正在拖地的母亲，白发萧然。丝丝白发，在明亮的阳光下，闪着道道耀眼的光，如根根银针，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，也刺痛了我的心。

  不知何时，流年的风霜漂白了母亲曾经如瀑的黑发。依稀记得，母亲的头发浓密，又黑又亮，灯光下，会闪出柔和的光泽。当结束田间劳作，安顿好一切家务之后，母亲总要洗濯梳理自己的一头秀发。母亲把头发散开，垂到肩上，就是一道流泻美丽的黑色瀑布。我们最喜欢看母亲梳头发时的样子，表情安详，眼神明亮，看得出母亲极为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。而我和哥哥，总要跳起来，伸手去抚摸母亲的头发，我们的小手穿行在母亲的发间，就像躲藏在黑色的丛林里捉迷藏一样，满心都是浓浓的欢喜。

  父亲一直在外工作，地里和家里的大小活儿，都落在了母亲柔弱的肩上。看着母亲劳累，我和哥哥心中不忍，总想插手帮忙，无一例外，母亲总会严厉地拒绝：干正事儿去！母亲心目中的“正事儿”，就是读书、写作业。每天，母亲都会很晚才疲惫不堪地上床休息。大多时候，等母亲悄悄上床，我们早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。

  一次，母亲上床比以往早了一些。我的目光从书本上飞落到母亲的头上，猛然发现母亲黑发间隐隐有白色的丝线在闪烁，鹰隼一样的眼睛牢牢地追了过去，我拨乱母亲的发辫，一把把它揪了出来，大声惊呼：妈，白头发！母亲睁开朦胧的睡眼，嗔怪道，傻孩子，你们都长大了，妈能不老吗？说完，微闭双眸，静静养神。而哥哥也好像听了召唤，丢开书，我们的目光在母亲的发间逡巡，手指在母亲的头上翻飞，直到把母亲的白发全部消灭。

  这个游戏一直持续到我们初中毕业。再后来，我们考上高中，继而又上了大学、工作成家、生儿育女，忙得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。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白发了，每次回家都匆匆来去，像过客一样，家似乎成了我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。而母亲的操劳一如既往，而且更甚，她不仅操心我和哥哥，还操心我们的下一代。

  而今，看着母亲如雪般的白发，往事便在脑海一一浮现。仿佛昨天，我们还在母亲膝下承欢，如今却已人到中年。我时常噙着眼泪，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母亲的白发，并时刻告诫自己：母亲老了，要常回家看看，多陪陪母亲，要对得起母亲为儿女辛勤劳作、无悔付出的一生。